【成人發展理論】

當世界不再簡單，我們如何重新成為自己？

—— 一場意義建構的深層旅程

「你已經是個大人了！」

我們都聽過這句話。

它不是在定義你是誰，而是在提醒你：

該有能力解決問題了，不能再像孩子一樣。

但我們往往把「成長」當作一種完成式，

彷彿成為「成年人」那一刻，思維、知識與態度便會自動到位。

事實卻並非如此。

你有沒有注意過，我們在 Facebook、Instagram、YouTube 上看到的內容，總是讓人「越看越喜歡」？這不是巧合，而是演算法根據我們的點擊、停留、按讚行為來餵給我們想看的東西。久而久之，我們的資訊來源被壓縮成一個回音室，我們以為自己是在「自由地選擇」，其實只是活在一個被高度侷限的視角中。

這不只是社群媒體的問題，而是我們大腦與意識的慣性：不自覺地只接收熟悉的觀點、用舊有的框架來理解世界。當我們的意識長期停留在單一模式，無論是資訊選擇、情緒反應、決策習慣，都會變得狹窄而重複。我們對人的評價、對問題的理解、對未來的想像，也容易落入既定路徑。

而成人發展的關鍵正是在於打開這種「慣性思維的封閉系統」。

意識的拓展，不是要我們變得更聰明，而是讓我們有能力覺察自己的侷限和邊際，開始有意識地接觸那些不在我們舒適圈裡的觀點與選擇。

當我們能看到更多，我們才有可能活得更自由。

‟ 意識的拓展，不是變得更聰明，

而是能看見和包容更多的複雜性 „

在AI飛速發展、環境劇烈變動的今天，許多問題已不再有標準答案，舊有的思維框架難以應對盤根錯節的處境。真正的挑戰，來自我們如何理解世界、重新建構內在的意義。

許多心理學者，如 Robert Kegan、Bill Torbert、Susanne Cook-Greuter 與 Terri O’Fallon，皆深刻關注成年人意識的演化。他們雖來自不同研究脈絡，卻共同指出：只要具備適當條件，我們的意識仍能持續成長、深化，如同肌肉般透過覺察與刻意練習得以鍛鍊。我們對自我、他人與世界的理解，能不斷擴展，進而擁抱更高層次的複雜性。

成人的意識發展，就像年輪般一圈圈擴展，每一階段都超越並包容（transcend and include）前一個階段。另一個譬喻是以建築來形容意識層級：在更高的樓層，景致更寬闊，能看見更多連結與組成；但同時，高樓層也有高樓層所要面對的風險。沒有哪個層級高低優劣，各有其價值與任務。只是，當我們能站得更高，看得更遠，我們就能擁有更多合適而自由的選擇。

在眾多階段模型中，我傾向採用 Bill Torbert 的七階段架構，因為它特別聚焦於領導與組織轉化的應用。Torbert 關注我們如何意識到行動背後的邏輯局限，進而提升行動的有效性。我也吸收了 Kegan 關於「個體如何理解與適應世界」的觀點，以及 Terri O’Fallon STAGES 模型中關於「狀態與陰影整合」的思維，共同編織出我所採行的成人發展觀點。

為什麼成人發展重要？

我們經常以為，只要具備專業能力與生活經驗，就能勝任成年人的角色；但更多時候，困難不來自知識不足，而是我們如何看待問題、如何詮釋他人、如何面對未知。

成人發展理論強調的是「意識的結構」——也就是我們組織經驗、理解世界的方式。這些結構，會隨著時間與經驗而進化，從更主觀、以自我為中心的理解，逐步走向更複雜、更多元、能容納矛盾的視角。

不同的研究者對這些發展階段有各自的分類與命名，但大多都呈現出相似的軌跡。每個階段的發展，都建基於前一階段的學習與突破，就像年輪一圈圈擴展，也像建築物一層層堆疊——越往上，視野越廣，但承載的挑戰也越多。這不只是心理發展的概念，更直接關係到我們在職場與生活中，如何回應複雜、帶領變革、以及與他人建立連結。

成人發展的七個階段

Opportunist｜機會主義者

世界是一場零和遊戲

此階段的世界觀是非分明，分你我陣營。機會主義者關注生存與勝利：「我要如何贏？」他們擅長在混亂中即時反應，把握機會。但也容易因過度聚焦自身利益而忽略他人，導致團隊信任感受損。

Conformist｜順從者

活在關係中的和諧追尋者

順從者將關係與認同放在首位，渴望被接納、避免衝突。他們凝聚人心，卻常壓抑自我、不敢提出異議，因而侷限了多元觀點的對話。

Expert｜專家

以正確與專業為信仰

專家相信知識就是力量，只要方法正確，問題就能解決。他們是許多組織中的中堅力量，然而也容易陷入「我才是對的」的盲點，難以跨界協作。

Achiever｜成就者

目標導向的績效玩家

成就者強調目標、效率與成果，善於整合資源與帶領團隊。他們擁有強大的執行力，卻可能忽略關係與價值的細緻層面，過度自我鞭策。

Pluralist｜多元意識者

尋求新意義的探索者

當績效邏輯無法回應內在困惑，多元意識者開始質疑、反思原有信念。他們擁抱矛盾、容納多元觀點與「不知道」，但也可能陷入過度反思而難以行動。

Strategist｜戰略家

整合內外、促進轉化

戰略家能整合個體與集體視角，看見系統背後的動力，並主動承擔變革責任。他們擁有高視野與影響力，但因為視角偏離主流，可能感孤獨。

Alchemical｜煉金術師

承載矛盾，化育新生

煉金術師擁有深厚的內在穩定與靈性智慧。他們與混沌共處，不求明確答案，而是等待萬物說話。他們能接住創傷、孕育新秩序，也往往是組織中最難被理解的一群人。

‟ 我們看世界的方式，

就是我們活在其中的方式。

當視角擴展，世界也隨之改變 „

為什麼要學習成人發展？

成人發展不是為了「變得更厲害」或「趕緊升級」，而是一種邀請——邀請我們放下慣性的自我理解，重新提問：

我為什麼會這樣看事情？ 還有沒有其他方式可以理解這個處境？

對我而言，這不是單純的理論學習，而是一次次在生活現場中的反思——

當我在衝突中急於尋找答案，是不是可以容許更多不確定的空間？ 
當我習慣用某種方式做決定，是否有機會練習另一種、更能容納多方觀點的可能？ 
當我感受到邊界感與張力，是否能讓自己停下來，去看見我未曾理解的那一側？

成人發展，正是這樣一個旅程——不斷擴展我們的認知邊界，並在更高複雜度中保持穩定與開放。

成人發展與組織的關聯

在組織中，我們習慣用專業能力、職位權責、績效結果來評估一個人的價值，卻很少探究：

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智結構在看待這份工作？
他的決策，是來自控制的慣性，還是系統性的理解與回應？

成人發展理論提供了一個關鍵視角： 一個人建構意義的方式，決定了他能承接多少複雜性，也影響他如何合作、如何處理矛盾與不確定性。 這些，正是當代組織最真實也最困難的挑戰。

Torbert 曾指出，組織的真正轉化，不取決於策略與流程，而在於領導者是否擁有足夠的意識容量來承接變革。當領導者仍處於較早期的心智階段，他可能偏好控制、指令、效率，但難以面對系統性的緊張與文化的轉型需求。相反地，在晚期階段的領導者，雖然不一定擁有最多資源，卻能看見深層結構，開啟對話、引動轉化。

我常想，如果我們不再只期待員工「執行得更好」，而是支持他們「看得更深、接住更多」，那麼組織就不只是一個高效運轉的系統，更是一個能夠滋養、培育人的場域。這樣的場域，才可能孕育一種更有韌性與覺察的組織文化。

‟ 每一個階段，都是生命誠實走過的腳印；

這不是向上爬的攀登之旅，而是向內走的深刻旅程 „

參考資料

行動探詢：適時轉變領導力的秘訣 / 比爾·托伯特等，電子工業出版社
人人成長的文化：銳意發展型組織DDO / 羅伯特．凱根、麗莎．拉赫，水月出版
STAGES International / https://www.stagesinternational.com/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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