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整合理論】
【整合理論】
有時候,我們不是看不夠多,而是太習慣從某個角度看世界。
當事情卡住、對話無法推進,問題也許不在「做錯了什麼」,
而是彼此的眼鏡太不一樣了
—— 但我們很少意識到,自己正戴著一副眼鏡。
過去的我,以為只要我看得夠多、聽得夠多,或是接觸更多資訊與經驗,我的視野就會變得寬廣,世界會變得更大。我相信只要掌握足夠的外在事實,就能理解整個世界的運作。
我只對了一半。
那時的我沒有意識到,我是透過一套「內在的眼鏡」理解世界。我所注意的、相信的、覺得重要的,其實都受到這副眼鏡的影響——但我並不知道我戴著一副眼鏡。
讓我與世界的關係產生深刻改變的,有兩個理論。一個是成人意識發展理論,它讓我看見這副眼鏡會隨著成長而改變;另一個是 Ken Wilber 的整合理論,它讓我明白,這個世界不只由我眼中的樣子組成,而是同時存在著主觀與客觀、個人與群體的交織。
Ken Wilber的整合理論是以四個視角來說明現象:個體、集體、內在、外在。
涵蓋個人的體驗與意識,包括我的想法和情緒,自身的信念和價值觀、對事物所賦予的意義,以及我對自身感受與渴望的詮釋。左上象限通常以「第一人稱 I」表示,例如我覺得誠信很重要、我感到難過、我認為他不喜歡這個提案。
是從「第三人稱 IT」的客觀視角來看個體可觀察、可衡量的部分,也就是行動、行為,如同有個攝影機將現場拍攝下來,透過鏡頭可以看到我「說了什麼」、我「做了什麼」。
我們會以「第二人稱 WE」來表示,涉及文化、社群、人際關係,以及這個群體無需明說的規範、儀式、傳統、語言等。例如我們踏入辦公室或進行會議時,往往感受到一種氛圍,或歡樂或嚴肅或隱隱約約的不安,這就是這個WE(包含我)的集體意識所散發出來的。
和右上象限一樣,同樣是以「第三人稱 ITs」來看可觀察、可衡量的部分,不過對象是集合體;例如我們是以什麼流程完成事情、績效結果如何設計、計劃與組織的框架是什麼,這些都是基於事實、測量和分析的系統結構。
這些象限看似直觀簡單,但它們對於人們如何看待世界有著深遠的影響。研究發現,每個人往往會偏向某一個象限作為自己的主要視角,並以該象限的方式來解釋世界。
Ken Wilber 發現人們在溝通時,無論話題屬於哪個象限,我們的語言模式和行為表現往往反映出我們主要的視角,彷彿那是我們的「家」,我們習慣從中出發來理解世界的地方。
以公司要推動變革為例,四個不同象限站位的人,關注的焦點有所不同。
如果我的主要視角是從左上象限,我第一時間連結的會是我的價值觀和內在體驗,我會在乎變革情對「我」的意義,因為我的感受和想法對我來說非常重要。
我可能會冒出來這些念頭:
「公司的新方向和我的信念一致嗎?」
「我有點焦慮,我感受到內心的抗拒,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。」
「我在這個位子三年了,我其實蠻期待這次變革,我感覺這個變化對於我的工作可以產生新的激盪。」
如果我的主要視角是從右上象限,我會關注自己要做什麼、具體怎麼做、能不能做好。我會聚焦在行為、能力與成果的層面。
我可能會想:
「我能不能學會那些新工具?」
「我需要調整我的工作流程來適應新措施。」
「我的績效表現可以維持像之前一樣好嗎?」
「這個新任務雖然有點挑戰,但我喜歡從實作中學習,應該蠻有成就感的。」
如果我的主要視角是從左下象限,我會在意群體的文化、信任感與共識。我會關心我們之間的關係會不會因為變革而改變,或者這是不是大家真正想要的。
我可能思考:
「我們真的有凝聚共識嗎?」
「會不會只是高層決定,底下的人沒人敢講話?」
「我感覺部門之間的距離已經很大了,這樣會不會更分裂?」
「我覺得,這次變革是個讓彼此重新理解的契機,若能透過對話把話說開,也許可以好好重整我們的團隊關係。」
如果我的主要視角是從右下象限,我會重視系統運作、結構、規則和程序,我會關注事情如何運行、如何協作、如何將成果優化。我會關注變革對於整體系統的影響–組織結構與流程是否合理,資源是否充足、角色責任是否清楚。
我可能會想:
「我們的資源分配會重新調整嗎?」
「目前的架構能承載新目標嗎?」
「不同部門的協作機制夠清楚嗎?」
「我覺得在建構新制度之前,應該先盤點現有系統的優劣勢,這樣才有可能穩健地往前走。」
當我開始理解整合理論,我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「看見整體」。它不只是一種知識分類的架構,而是一種有意識地觀看世界的方式。當我能辨識出自己習慣站在哪個象限,也就更清楚:為什麼我總是特別在意某些事?為什麼有些人的反應讓我難以理解?又為什麼我們的溝通總是錯位?
這份覺察幫助我學會切換視角。我習慣從右下象限的「家」來看世界,尤其過去擔任主管職時,考慮「集體外在」更是理所當然,思考任務常從流程、職責與資源配置著手。然而那份「理性」,讓我不自覺地將堅持立場的人視為「自私」,將重視情感的人視為「不夠成熟」。接觸整合理論,彷彿一記敲鐘,敲醒我當我評斷他人時,其實是用單一、自以為是的眼鏡看世界。
若回到前面提到的組織變革例子來看——如果推動者只著眼於流程優化與結構調整,卻忽略了人們內在的感受與群體文化的動態,那麼,即使規劃再合理、制度再完善,最終也可能因缺乏認同與承接而無法真正落實。
整合理論的學習,讓我更溫柔地看待自己的侷限。因為我明白,那不是對或錯的問題,而是一種習慣的觀看方式。當我們開始意識到視角的存在,並願意放下單一答案,讓不同面向彼此照見與補充,我們也就有機會,看見一個更立體、更真實的整合全貌——無論是對人、對關係,還是對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。